陶世龙:说出真话 留下真相

民国十八年,阴历己巳年三月初八卯时,我出生在四川省安岳县城南乡郭家沟。

虽然民国建立就已规定使用阳历,但在民间,实际仍是使用阴历,通称黄历。

生辰八字很重要,考试、合婚,都以此为准,是要记入族谱的。

我出生时,父亲在外上学,还有位叔父和姑母也是在外上学。此时家中已多年没有童言儿戏。我的出现是这一房有了长孙,给祖父母带来特别的欢乐。

安岳陶姓我家这一支,是用我的高祖绍绪留下的一首五言绝句来排列的:“景大荣绍先,承元世启贤,文明惟永锡,式尔庆其延。”我属于“世”字辈,是第 十一 代。(在“景”字辈之前,还有三代人的辈分,用什么字没有统一规定,他们是始祖迎春;二世祖起虞;三世祖灿。始祖当然还有他的父母和祖先,但那时还没查 到。)

己巳年是蛇年,蛇亦称小龙。我遂有了“世龙”这个名字。现在看来有点“俗”,也不奇怪,来源于农家的“土”。

郭家沟是四川红色丘陵中一个典型的山沟,坐北朝南,向前展开,延伸千余米后为峻峭的白云山挡住,东边是封闭的,但西南角有出口,与流经安岳县城的岳 阳溪上 游相接,那里河滩平时几乎见不到水,但见岩石嶙峋,色青黑,复有水声巨响不断,遂得名响水滩。小时候偶而路过,感到有点吓人。但在郭家沟内则是林深草茂, 四季花开,虫鸟乱飞,梯田如画,夏季稻香,冬季蓄水如镜。我家的祖屋就坐落在沟的上端,梯田的最高层级,任它豪雨如注,都会迅速排走。特别是祖屋背靠矗立 的岩壁,其间仅有数十米长的缓坡,但因坡上草木茂密,且有石砌台阶和排水沟防护,仍无山洪冲击之虞,而从岩壁流出的泉水,量虽不大,用去结剖开的竹简,直 接引入家中的石缸(估计容量约一立方米),一夜即可装满。且不要说不用担心有人投毒,除了小鸟停留简上饮水或梳洗羽毛,百馀年从无人为的污染。

这座祖屋应是我的高祖在道光庚辰(1850)得中进士后建的,有大门上的“进士”匾额和门前桅杆残座可证。到我出生时已约八十年。而在此以前,我的 先人也 应已在此居住至少百年了。因为我的直系祖先自二世祖以下,七代的坟茔都在祖屋的周围。这也是祖屋的周围能形成红色丘陵中少见的绿色山林的一个原因。坟地的 树木是不能随便砍伐的。

这里说得多一点,是因为我在十二岁以前,就是在郭家沟度过的。后来迁到县城南门外的高桥南边新建的住宅,家人将它叫做新房子,其实这才是我家最早的 祖屋, 始祖的墓就在屋后,新房子是拆掉旧宅的基础上盖起来的。祖上创业时盖的房子很简陋,搬到郭家沟(县志记为刘朴实沟)后,经过几代人的努力,才建起了我出生 所在的祖屋。

1948年春天我离开了安岳,再也没有回去过。但始终没有忘却故土,特别是郭家沟的祖屋和周围的山林,那里留有我最美好的记忆,纯真的金色的童年。 以前写的《我与科学世界》和《和大自然交朋友》中均有所记述,但都是粗略的勾画。一直想把那些难忘的往事细细的写出来。但总以现实需要做的事太多,并自以 为来日还长而没动笔。

德坚猝然去世不觉已十五年,虽然自己的心态仍不缺乏青年时的激情,但体力终不如前。想起陈忱的《水浒后传》中,写有梁山兄弟到六和塔去看望武松时, 武松 说,见到老虎只能让开了,但对张都监这样的人还不能放过。很有同感,但也渐渐进入司马温公“赅骨癯瘁,目视昏近,齿牙无几,神识衰耗,目前所为,旋踵遗 忘。”的境界了,真刀真枪干不起来了。所幸赶上了互联网时代,只要记忆还在,就仍然可以发挥出历史的力量。五柳村建站十几年来,许多朋友已显示出说出真 话,留下真相就有作用,别的不行,这也是我能作到的。

因此,即日起,在《我的回忆与思考》这个专栏中,我将陆续写出一生中的见闻。虽然文采没有了,也没有什么章法,但保证说的是真话。

陶世龙,2012年8月1日。